夜晚的大漠是极冷的，江御坐在沙丘上，仰头看着夜空，繁星密布，月色照人。
感觉肩膀上落了一件披风，她没有回头，一动不动，神色平静。
“阿御。”牧景之坐在她旁边，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笑道：“真好看。”
“嗯。”江御回道。
“盛京可见不到这样的风景。”牧景之又道。
“嗯。”
“阿御。”牧景之从怀里拿出了那根雕刻好，但一直没有送出去的桃木发簪，突然凑近，小心的给江御插入发林。
他们的距离很近，牧景之低着头，呼吸打在了她的耳朵上，串起一片痒意。
江御终于收回了目光。
她也从怀里，拿出了那只兔子，小小的垂耳兔置于她莹白的掌心，穿了一根红绳。
“给我的？”牧景之有些惊讶，似乎还能够想起之前江御认真的模样，她在这个上面花费了很多时间。
“嗯。”江御点头，她只享受雕刻的过程，成品送给谁并没有多大的想法。
牧景之送了她发簪，那么她也回赠一个礼物，仅此而已。
牧景之偏偏不这么想。
“我们这算是交换定情信物吗？”他的语气有几分挪愉，如果江御回头看，绝对能够感受得到他眼里的认真。
江御这次没有回答，连回个“嗯”也没有。
牧景之也没有说话，月光下，除了风声，电只剩下他强烈的心跳。
他看着江御小巧的侧脸，他们的影子被拉的老长，他突然想跟她说很多，比如她的过去，她曾经深刻的喜欢的那个人，再比如……
他的心意。
但是他没有，他就这样静静的陪着她坐了很久，直到月下枝头。
江御则是在想，她曾经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与人共享生命，甘愿对自己下咒。
难道，真的是因为情吗？
什么又是情呢？情真的值得让她付出这么多吗？
她宁愿是为了还债，也不是因为喜欢。
还是……人类的喜欢真的这么复杂吗？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牧景之。
她想求救他，想告诉他自己的疑惑，因为他足够聪明，或许能给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是她没有，江御下意识的觉得，喜欢是一个人的事。
而且，她不想在牧景之面前说起别人。
十二仙宗位于大漠以南边界处，靠着引路沙蝎，一行人在三天后成功抵达。
“这里有一片石林，在这里很容易迷路，是个天然屏障，没有引路沙蝎的人如果误闯进来，大部分都会被耗死——穿过这片石林，后面森林里就是了。”沙尔塔说道：“这里人很少的，除了十二仙宗的，大部分都是原住民。”
“世外桃源。”牧景之感叹，无山君的游记上还没有关于这里的记载。
“也不算啦……”沙尔塔有些小小的骄傲：“我族大多隐于此，倒是避开了很多战争。”
偌大的森林里，一间用一间的树屋筑立其中，有几个人看到沙尔塔都给他打了招呼，对于他旁边的江御等人倒是没有露出半分好奇。
“这里时不时也会有外族人进来。”沙尔塔解释道：“我们会定期去城里兑换一些物资。”
他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被卷入沙龙的。
“几人一路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座落地的木屋前，沙尔塔敲响了门。
……
“你来的不巧，那个姑娘三天前刚走。”半羿部落里，长老接见了江长约，他一边喝了口茶，一边用熟捻的语气道：“我当是谁，原来谢咒在你身上。”
他们部落那些机关，也全都来自于眼前这个病弱的男子。
“可是去了十二仙宗？”江长约问。
长老对他能够猜到也不稀奇，他想了想，问道：“那姑娘身上的盎，是公子的手笔？”
江长约默然，眉头轻轻皱起，咳嗽了几声，嘴唇又溢出了血，无奈的摇摇头。
“她不能对我有情。”
长老没有继续追问，这也不是他所感兴趣的话题。
“挺可惜的。”他说。
江长约道：“三天……此刻，应该已经到了。”
“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只剩下半月的时间，你现在先在这里养着，不然以你目前的情况，怕是支撑不了下一个咒。”
“那某就叨扰了。”江长约应着，看着外面的黄沙，眸光深沉。
……
江御一行人顺利见到了十二仙宗的宗主，也才知道原来沙尔塔是宗主的侄子。
也难怪能轻易说出那样的话了。
“因为我族人不多，许多都带了一点亲缘关系。”沙尔塔是这么解释的：“我有五个兄弟呢。”
而宗主沉默了片刻，对江御和牧景之说道——
“你们成婚吧。”
“什么？？？”这是众人的第一反应。
“为何？”牧景之最先反应过来。
“抑魂与忘情所结合，你又刚好中了她的毒血，你们成婚，神魂交融后，盎就能解。”宗主这么解释道。
十二仙宗的宗主，和仙风道骨的羽族长老不同，他更像是一个不修边幅的老头。
“不需要移情？”沙尔塔惊讶道。
“不需要，他们本来就是最亲密的人。”
“就这么简单？”沙尔塔仍是不信：“抑魂不是毒盎吗？”
“就这么简单。”宗主不厌其烦的跟他解释：“抑魂加上忘情，就算不得毒盎了，与他人神魂交融，魂魄归位，盎就解了。”
“那，刚好中了毒血是什么意思？”沙尔塔又问。
“代表承受得住她，如果是其他人，盎可能会转移，懂？”
这下沙尔塔明白了，连忙点头：“懂了懂了。”
宗主这才看着两位当事人：“越快越好，最好今晚就能成婚，作为你们救了我小侄的谢礼，我无偿给你们包办——说起来，好久没喝喜酒了。”
“你让……我们先商量一下。”牧景之感觉心绪十分复杂，他想过许多种解盎的可能，也做好了可能会解不了的准备，却没想到会是这么简单又这么……让人难以预料到的方法。
“行，你们先商量一下，沙尔塔，你先去通知大家，今晚有新人要成婚。”宗主摆了摆手，沙尔塔立马就带着阿绵下去了，宗主也离开，将空间留给了江御和牧景之。
“……阿御。”牧景之最先开口，他的耳朵都红了，心脏跳得飞快，像是得了心疾一般，脑子里面正在极力的组织语言。
“嗯？”
“我……我心悦你。”他终于将那天晚上在大漠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牧景之。”江御打断了他：“你知道吗？你身上的伤是我造成的，你失忆也是因为我。”
“……我知道。”他只知道后者，但是没有想到，身上的伤也是因为江御。
“不过没有关系。”他说：“你后面也在尽力的补偿我了，已经抵消了对我的……伤害。”
“况且这并不是坏事，我更觉得这是我们之间奇妙的缘分——我知道这样说起来可能有些唐突，但是阿御，我保证我所说的全都是真的，我喜欢你，很喜欢，阿御，我心甘情愿与你一起，你愿意……”
与我成婚吗？
“可是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江御说着：“你说过，要互相喜欢的人，才能成婚。”
“那阿御讨厌我吗？”牧景之并不意外江御的回答。
江御摇头：“不讨厌。”
她对牧景之，一直都不讨厌。
“那就是喜欢。”牧景之对于哄骗江御这一点丝毫不心虚，像是说服她也说服自己，他又重复了一遍：“阿御，你是喜欢我的。”
“真的吗？”
牧景之靠近了她，牵住了她的手。
“我这样，你会讨厌吗？会不适吗？”
“不会。”
“那这样呢？”他另一只手搂住了她，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
“不会。”
“那这样……呢？”他低下头，含住了她的唇。
没有更进一步，只停留了一息就放开，他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睛里仿佛只剩下怀里的人。
江御有些呆愣的抚上了自己的心口，那里传来奇异的饱胀感，心如鼓擂，不外如是。
“讨厌吗？”牧景之问，语气里是不易察觉到的紧张。
江御仍是摇头：“不讨厌。”
甚至还有些……开心？
“这些都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事儿，阿御，你是想跟我成为夫妻的。”牧景之稍微搂紧了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他很愉悦，甚至来不及思考两个人的过去和未来，与她成婚不仅是救她唯一的方法，更是他正大光明满足自己私欲的台阶。
他说的没有一句假话，他是喜欢她的，或许是从第一次收到她的礼物开始，也或许是更早，在那个简陋的山洞里。
他终于靠近了她，而让他庆幸的是，即便失去了关于情爱的部分，她却是不排斥他的亲近的。
他已经决定了，绝对不融合与原先牧景之的魂，也不想着消灭那团“气”，而是等到成婚过后，下咒将他压制。
他也不要牧景之这个身份下的一切了，从此以后，他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牧景之，全心全意爱着江御，属于江御的牧景之。
“阿御，我现在，可能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会努力给阿御最好的……阿御，你愿意……与我成婚吗？”
是与他成婚，不是嫁给他，他想着，江御是不接受的，她不接受成为别人的附庸，他们之间，是平等的关系，无关谁嫁谁娶。
“我愿意。”江御回答，勾起了唇角。
等两人出门时，外面已经挂满了红绸。
而门口也站了一群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对这对新人的祝福。
牧景之不争气的脸红了，江御泰然自若，甚至还觉得很是有趣。
“姑娘。”沙尔塔走了过来，“去我家吧，已经收拾好了，作为你们的临时婚房。”
牧景之红着脸，连忙拉着江御走了。
等他们走后，听见身后传来了许许多多的议论声。
“这外族小郎君俊俏得很咧——”
“那个小姑娘也好看，俏生生的。”
“可不是嘛，真是般配的一对新人咧。”
“得喽~赶紧回去准备喜宴，喝喜酒喽~”
“对，我把我家鸡先宰了。”
由于有些赶时间，婚房也就挂上了红绸，点上了红色的香烛，换上了大红色的新喜被，床上放了两套成衣，很是华丽，做工也很精致，颇具异族特色。
“郎君跟我来。”沙尔塔叫走了牧景之，顺便带走了其中属于牧景之那套成衣。
一个妇人接替了他的位置，对江御和善的笑了笑，道：“我来帮你穿上婚服。”
黑紫的配色，布满了精致的绣花，腰上，颈部，手腕，脚腕，都带上了闪亮的银饰，再围上一层薄纱，增添了许多飘逸之感。
妇人一边夸道：“娘子长得真俊。”一边给江御做好了华丽的头发，带上了略有些沉重的银饰，最后又给她描了妆。
“我族成婚，向来是在晚上。”妇人解释着，说起了他们这边婚姻的传统和习俗，江御安静的听着，记下每一个流程。
其实也没什么可记的，流程很是简便，行完礼，再围着篝火跳一圈舞，礼就成了。
没有三媒六聘，也不用特地选良辰吉日。
想成婚，就成了，就是这么简单。
所有族人都会参与，都会带上自己家的某样东西来对这对新人进行祝福与赞助，没有鞭炮，没有锣鼓，只有他们的歌声，全族人的歌声。
江御与牧景之各自换好礼服，牧景之就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骑着白马来到了江御所在的婚房的门前。
他看着盛装之下的她，眼睛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柔情，向她伸出了手。
“江姑娘，我来接你成婚。”
江御扶稳了发饰，将手递了上去，借着牧景之的手，翻身坐在了他面前的马背，与他同乘一骑。
周围立刻响起了一片善意的起哄声。
“坐稳了，驾——”牧景之朗笑一声，拉了下疆绳，朝月牙湖去。
被这里的族人称之为圣湖的地方，婚礼会在那里进行，篝火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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